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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只要你 一

特大字】 【大字】 【中字】 【小字

作者:沈夜焰

约定

一点飘忽的没法把握的一片云

一点慵懒的却惹人怜爱

你的天真藏着致命的吸引力

怎教人忘了你

钟爱一生最魅是你的笑

百转千回又把我围绕

陷入你的深情我不再寂寞

这是你我前世的约定

——麦洁文《前世约定》

后来廖维信一直认为,自己在看到白既明第一眼的时候,就已经爱上他了。尽管廖维信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,而且当时,他并没有察觉那一抹心动。

廖维信对这个好友杜子成介绍来的人,其实没有多大感觉,除了照片上可以称为漂亮的脸。但漂亮的人,他见得多了去了。妖娆的、野性的、清纯的、成熟的……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。他有钱,有地位,有身份,事实上并不缺少“伴儿”。

哦,我并不是说廖维信这个人很花,尽管他有花的资本。事实上,廖维信处理问题很谨慎。他从不给自己找多余的麻烦。杜子成是个非常可靠的朋友,由他介绍来的不会差到哪里去。更何况自己最近确实有点寂寞,自从上次那个演艺明星突然红了之后,他就再也没找过其他人。

“试试他吧。”杜子成随手扔给廖维信几页纸,上面工工整整一色钢笔小楷,姓名、性别、年龄、学历、身高、体重、爱好、性格描述,附上一张生活照,后面甚至还有近期体检表。廖维信喷笑:“这是你弄的?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招聘酒店员工呢。”

“他自己写的,说大家还是先了解一下比较好。他做事总是很有计划,和你差不多。”杜子成凑到廖维信跟前,神神秘秘:“真正的处,和女人都没做过。”

“多少钱?”廖维信点根烟,开着玩笑。

杜子成一脚踹了过去:“你他妈的以为我皮条客啊?他说了,就是玩玩,别弄得跟被你包养似的。他有正式工作,不过你别多问。他有要求,就玩一个月,过后谁也不认识谁。别问职业、别问过去,只享受现在。”

“哦?”廖维信挑眉,“欲擒故纵,就怕沾上就甩不掉。你老兄看人水平不行,我自己见见吧。”杜子成笑:“你别以为自己了不起,人家没准看不上你呢。”

两个人来到约好的咖啡厅,廖维信老远就看到了白既明。那时,白既明坐在靠窗的咖啡桌旁,望着窗外都市单调的车水马龙。头发不长,黑而柔顺。睫毛很浓密,使得眼睛有一种很媚然的神采。普通的白色衬衫,深色裤子。记得资料上写的是身高183,就算是在东北,也不低了。

他很静,这是廖维信对白既明的第一感觉。他就坐在那里,似乎身边的一切都淡然起来。落地大玻璃窗透过的来来往往熙熙攘攘,却愈发衬托白既明那种从容悠远的味道。

杜子成冲着廖维信睒睒眼,意思是:“怎么样?还不错吧。”

廖维信没理他,径直走过去。

白既明转过头来,看到他们,忙站起身。有些拘谨,有点不太自在,但这种情绪很淡,不过转瞬即逝。

“你好,我是廖维信。”廖维信伸出手。

“你好,我是白既明。”廖维信发现他的嗓音很有磁性,声线不高不低,恰到好处。他说话有点慢,让人觉得沉稳而不浮躁。

廖维信在心里吹了声口哨,这次杜子成可真找到个极品。

往下的节目已不用多说,杜子成喝杯咖啡,借口有事先熘了,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。廖维信看着白既明修长的手指端起咖啡杯,一点一点地轻抿。

“去你那里好吗?”白既明笑得温和,黑白分明的眼睛中露出些许期盼的神色。他的眸子总是很润泽,带着一点无辜和清纯。看样子脾气好得很,而且没有太多主见。可以说,廖维信一开始就被白既明“骗”了。谁能想到,外表这么与世无争的人,会有那样冷硬而固执的性格。

廖维信没有把白既明带回自己真正的住所,不过是一个月的伴儿,当然不配登堂入室。廖维信在S城有三处房子,他把白既明带到浑南新区。那里早上车少,离酒店近,上班也方便一些。

照例喝了点酒,但白既明只肯喝饮料,他说他酒精过敏,廖维信笑着没有强求。S城这边和南方不一样,能喝酒的爷们总是更容易交上朋友。廖维信看出来白既明不是那种常出去应酬的人,他没有世故的圆滑,身上还有点书卷气,很温文儒雅。这种气质骗不了人的,有些东西想装都装不出来。

照例是洗澡,廖维信先进了洗手间,匆匆冲个凉便围着浴巾出来了,换成白既明进去。

廖维信点了根烟,做好长时间等待的准备。第一次总是很需要勇气的,何况大家认识还不超过一个小时。哪怕白既明下一秒钟突然冲出来反悔走人,他也可以理解。

可廖维信似乎有点低估了白既明。还不到二十分钟,他就已经洗好走出来,而且居然是全身赤裸。

“不好意思,没有找到浴巾。”白既明笑,水滴从头发上落下,划过性感的锁骨,一直到小腹。

他妈的,明显是故意的。廖维信一把扯过他,狠狠甩在床上,噼头盖脸地吻了下去。

第一次廖维信很小心。只顾自己快活,而忽视对方感受,那绝不是优秀的top。他希望两个人是愉快的,至少别让白既明太过难受。

效果很好,白既明在廖维信的帮助下达到了高潮。脸上红晕满布,那一瞬间的失神和迷茫异常地诱人,廖维信忍不住低头轻轻亲了亲他的唇。

第二次,白既明主动跪下为廖维信口交。廖维信躺在床上,眼看着自己硕大的欲望在白既明口中来回吞吐。真没想到,他能做到这种地步。白既明眼睛上挑,媚惑至极,惹得廖维信低吼一声,又把他按在身下做了一回。

第三次,却是白既明在上面,让自己后穴一点一点地包裹住廖维信的分身,然后缓慢地律动。情欲迷离的双眸、因为吮吸而红艳的唇、低低的近乎呢喃的呻吟、热汗淋漓的胸膛、早已挺立的乳尖,还有小腹处淫靡的点点白浊……无一不在刺激着廖维信心底最深处的欲望。

这人哪是什么清纯的处,简直就是一妖精!廖维信将白既明从身上拽下,让他跪在床上,用力从背后贯穿进去。

两个人折腾了一宿,一觉直到第二天中午。廖维信醒来的时候,就看到白既明乖乖地睡在身旁,恬静得像个婴儿,仿佛昨夜的狂野和激情不过是南柯一梦。该先让他吃点东西吗?廖维信看着白既明睡得很沉,犹豫了一下,还是舍不得叫醒他,自己起床洗漱。

还要到酒店看看。廖维信穿上西装,从抽屉里翻出把备用钥匙。写张字条交代几句,留下手机号码,和钥匙一起放在床头。

到了楼下快餐店,预订快餐一个小时之后送到,然后自己开车去酒店。

下午三点,廖维信接到了白既明的电话。

“怎么样?吃饭了吗?”廖维信对伴儿好得真是没得说,温柔体贴出手大方,不过一旦断开,就是形同陌路。

“还好,谢谢。”白既明的声音仍是低而慢,然后问了句:“你晚上回来吃饭吗?”

怎么听着像等丈夫回家的媳妇,廖维信心里笑,想一想下班后没什么事,就说:“好,回去吃。”

“嗯,那我等你。”白既明说得及其自然,就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好久。廖维信直到放下电话,仍有些怪异的感觉。那种滋味形容不了,似乎很安定,又很舒服,反正不坏。

这个白既明,有点意思。廖维信嘴角扬起笑意,忽然很想早些回去。

作者有话要说:本文写的时候心情很愉快,完全没有写《情酹山河》那么认真,哈哈。嗯,感觉有点像写林毅和应长歌,很轻松,所以人物啦,情节啦,都没怎么好好想,嘿嘿。大家看着玩啊,就当长文之后的休息。

假期

这世界将会将会多美多美

比不上这段时期

无人能避免别离

当作是某段意外假期

当作是艰苦中的休憩

爱上过你

——王菲《假期》(有改动)

廖维信回去已经七点了,一看到满桌子的菜着实大吃一惊,再看见穿着围裙,端着清汤从厨房走出来的白既明,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。

白既明随口说:“快洗手吃饭吧,你这里什么都没有,现到超市去买的。”抬头见廖维信站着不动,手扶椅背一挑眉:“怎么,怕有毒?”

廖维信笑:“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,不简单。”一边说一边脱了外套换鞋,凑上前先拈起一块糖醋排骨。嗯,好吃!

白既明上去捶他一下:“去洗手,不知道讲卫生啊,小学怎么念的。”廖维信一边去洗手间一边笑:“不好意思,我文盲。”

杭椒牛柳、清炒土豆丝、凉拌菜心蜇皮、还有糖醋排骨、一盆萝卜牡蛎粉丝汤,一桌子菜被两个大男人一扫而光。廖维信适意地嗯了一声,靠在椅子上动都不想动。白既明眯着眼睛看他:“还行吧?不知道你口味怎么样,按我口味做的,淡不?”

“不淡,正好。”何止正好,简直舒服透顶。廖维信望着收拾桌子的白既明,心里暗乐:杜子成哪找来的这个极品,改天真得好好请他吃一顿,忽见白既明探出头喊:“维信你过来,帮我洗碗。”

廖维信叹口气站起身,慢慢走到厨房。白既明正有条不紊地用洗涤剂刷碗,双手满是白沫子。廖维信看着他忙东忙西、晃来晃去,忽然觉得很——温馨。

事实证明,白既明让廖维信相见恨晚的优点绝不止这一处。这个人似乎很喜欢做家务,也不知哪来那么多时间,天天换着花样做菜,房间里总是一尘不染。有一次廖维信无意中问他:“你不用上班吗?”白既明随口答了一句:“正在放假。”廖维信还想再问,忽然想起杜子成说过,两个人不问职业,不问过去,便闭上了嘴。

白既明性子很温和,而且非常善于聆听。在这个人人都想出奇冒泡彰显自我的时代,他的沉静像钻石一样难能可贵。无论廖维信说什么,他总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,听得很认真。而且白既明知识面很广,谈什么都能补充一两句,引得廖维信更是滔滔不绝。

白既明也喜欢看电影,并且惊悚片是最爱。两个人常常捧着薯片窝在沙发里,靠在一起看碟片。就算是白既明看过的,他也绝对不会先发表任何意见,就像刚刚第一次看一样。但他不喜欢去电影院,觉得外面人多太烦乱。

这个人可真耐得住,没交际没应酬。廖维信偷偷注意了一下,白既明甚至连电话都很少接,似乎他住在这里,就完全和外面断绝一切联系。

廖维信是个爱热闹的人,而且他的工作也需要出去。他在外面应酬喝酒的时候,白既明从来不给他打电话,也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。常常是三更半夜,廖维信拖着疲惫的脚步打开房门,眼前再不是漆黑一片,而是亮着玄关处那一抹昏黄的灯光。

很暖。

两个人在性事上完全契合,除了个“棒”字,廖维信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。白既明很大方,从不扭扭捏捏遮遮掩掩,他甚至上网查找口交的资料,然后在廖维信身上实践。他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,突然就给廖维信来个惊喜,甚至建议找一天SM。

白既明有时很疯狂,两个人常常尝试不同的感觉,无论廖维信要求有多过分,从来不拒绝。那可真是酣畅淋漓,难以表述。

廖维信很满意,当然也不会亏待这个伴儿。衣服从里到外买了无数套,金卡现钞就摆在门口的鞋柜上,带回来的礼物更不用说。白既明从不拒绝,也不感谢,只是淡淡一笑,收下而已。

廖维信心情很好,天天就盼着晚上回家,尝尝白既明的新鲜花样,无论是食物,还是人。一些应酬能避则避,他忽然发现以前的日子真是无聊至极。

下班先到花店买束鲜花,开车时想想把花瓣摘下来洒在既明的裸体上,肯定美艳诱人。廖维信边开车边窃笑,有些迫不及待。记起既明喜欢吃蛋糕,又下车买了一块。也不知他生日是哪天,好像当初那张表格里有,到时候好好庆祝庆祝。

可惜既明不喝酒,要不然两个人来个烛光晚餐,品点红酒更浪漫……最近刚上映一个大片,这回得拉着他去电影院,那和在家里看碟片怎么能一样,灾难片要的就是震撼效果……杜子成订婚,应该让既明也去,顺便认识认识那些朋友。他和杜子成很熟,想必不会拒绝……

廖维信杂七杂八乱想一气,把车锁在车库,提起花束,吹着口哨上楼。

按了半天门铃,不见既明开门。这个妖精,又搞什么花样。廖维信失笑,摸出钥匙开了门。

屋里很暗,廖维信点亮灯,走进卧室。

“既明。”没有人回答。廖维信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,书房、厨房、卫生间、主卧、客卧、阳台……白既明不在。

廖维信突然感到一阵惶恐,他猛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,几步冲到卧室里,“唰”地拉开衣橱。

白既明的衣物,都不见了。

廖维信转头,看到床头柜上那个醒目的日历。

一个月,整整一个月。

像是浑身的血被抽干,廖维信呆呆地坐在床上,头脑中一片空白。他下意识地摸出根烟,点着了吸两口,蓦地站起身打电话。

“维信?找我什么事?”杜子成的声音。

“白既明走了。”

“走了?哦,一个月了,哈哈,我就说这小子不错,怎么样,爽透了吧。”

“他手机多少?”

沉默,好久杜子成才出声:“说好了一拍两散,还找他干什么?”

廖维信一时没说话,说什么?说自己看上他了?说不想分开?说还要继续?说……

“你小子不会是认真了吧?”杜子成沉下嗓音,“维信,你根本不了解他。当初就是因为我说你这个人很干脆,完了就是完了,绝不拖泥带水,他才同意的。白既明这个人很固执,既然分开就绝对不会再回来,算了吧。”杜子成又笑,“要不给你再介绍个更好的?在你面前,我甘愿当皮条客……”

杜子成再说什么,廖维信已然听不进去。他慢慢地挂上电话,心里忽然觉得很空虚。那个早上还在身下柔顺妩媚的人,居然说走就走了,连个招唿都不打,他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想要离开?

廖维信低头,看到桌子边上的备用门钥匙,还有个又厚又大的信封。他“哗”地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。

金卡、现金一样不少,低下压着一张白纸,上面是一张打印的表格。廖维信急忙抽出,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,想要从里面找出一句,哪怕是半句难舍的情意。

没有,丝毫没有。上面干干巴巴列出一系列枯燥的数字,衣服多少钱、礼物多少钱,能退的都退了,不能退的留下相应的钱数,足足有一万多。一笔一笔清清楚楚,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那些票据的。白既明,明显比他在廖维信面前表现出来的更有心计。

廖维信忽然想起那些照片,是他们两个无聊时的自拍,说好存在电脑里留着细细看。

全部删除,一张没有留下。DV里的删了,数码相机里的删了。白既明消失得干干净净,就连最后剩下的纸上字迹,都是打印版。想当初,白既明那张自荐表可是手写的。

对了,还有自荐表。廖维信扑到床上,伸手拉开自己那边的床头柜。幸好,那张自荐表还在,挺拔俊秀的字迹,还有那张生活照。白既明靠在桥栏杆上,额前头发被微风拂起,唇边是温和宁静的笑。

只剩下这几页纸,这张照片,证明曾有这么个人,陪着廖维信度过一个月的时光。

廖维信仰躺在床上,看着天花板苍白的颜色,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。失落?伤心?震惊?忿怒?似乎都有一些,可又似乎都不是。

他甚至不能说白既明不对。条件是当初就说好的,一个月过后就走,自然无可厚非。钱和金卡仍扔在桌子上,白既明什么也没有拿走。

可是,真的就是这样么?真的除了这些身外之物,就没有其他的?那些欢笑、那些激情、那些甜言蜜语、那些放肆的呻吟和嘶喊,竟都化在这一堆没有生命的东西里,让廖维信心口堵得喘不上气来。

白既明,你可真够绝的!

初遇

冻结那时间冻结初遇那一天

冻结那爱恋冻结吻你那瞬间

——林俊杰《冻结》

白既明刚出走廊,便听见自己班级里一阵喧哗声。上课铃已经响过,很多学生摇摇晃晃地踱回各自班级。这是新学期第一天,放假之后回来是不是有点太过兴奋了。白既明没有加快脚步,而是一如既往,慢慢走到教室门前。

这批学生,他从中专一年带到现在的中专三年,彼此的脾气秉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。还好,大部分学生乖乖地坐在自己座位上,极少数仍站着,见到白既明之后,也连忙熘回座位。教室前面只剩下那几个新生,坐在桌子上的,倚在讲桌旁的,高声谈笑,目中无人。

白既明没有说话,甚至没有动,他静静地站在门口,看着那五六个新生。他们很快发现身旁的异样,一同转过头来,看见白既明,居然不理不顾,仍是嬉笑。

这种学生白既明见过太多了,青春年少永远有叛逆的资本。似乎反抗反抗权威,违反违反秩序,便伟大得天下第一。白既明不说话,面无表情,其他学生见势不妙,早安静下来。时间一点一点过去,那几个学生越说越无趣,渐渐闭上嘴。其中一个装作刚刚看到白既明,怪叫一声:“哎呦,这不是老师吗,什么时候来的。靠,你们眼睛瞎啊,赶紧叫老师好啊。”

那几个学生唧唧咯咯地乐,怪声怪气地叫:“老师好——”然后又是一阵笑。

可惜没人捧场,下面那些学生太熟悉白既明了,一点动静都没有。

白既明走上前,竟不生气,淡淡一笑,说道:“听别的老师说,我班新来几个学生,挺不错的。果然,一上来就表演猴戏,真是多才多艺。”

下面学生一片低声闷笑,几个学生挂不住脸,一个上前瞪眼睛:“你他妈的说什么?”白既明瞥了他一眼:“我说什么不重要,你说的是什么才重要。把你的话写在纸上,当着你妈妈的面读五十遍,就知道该说什么了。”

那学生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,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其他的人面面相觑,不敢再吱声。白既明沉下脸,一步一步缓缓走到讲桌前。他越是这样沉稳,那几个学生越是受不了,不由自主离开讲桌,站在地上。

白既明见他们几个目光看向角落里的一个少年,心里顿时明白,原来还有个头儿。他不动声色,走上讲台,居高临下看着他们:“这些是新同学,先坐到后面,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。”那几个学生又看向那少年,他轻轻一点头,率先走到教室后面的座位坐下,几个人跟着走了过去。

白既明拿出名册,逐个点名。这一回没有人捣乱,安分地答道。念到“骆一麟”时,那个少年站起来说一声“到”。

白既明没有在刚才的问题上多做纠缠,打开教案开始讲课,他注意到骆一麟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。白既明不去理会,这样的“刺头”,要么就别动他,要动就得抓住把柄让他服气,如果管了而不见效果,还不如不去管——当老师也需要策略。

他当然不会知道,就在他一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,一个学生偏头对骆一麟说:“老大,这个老师很跩啊。”

骆一麟看向白既明若有所思,半晌轻轻一笑,说:“他和我一样。”那学生讶然:“老大,你说他也是同……”还未等说完,看见骆一麟扫来的目光,忙闭上嘴。

骆一麟一勾嘴角,轻轻地道:“正好,和他玩玩。”

当体育学校的教师,说轻松也轻松,不过是上午教学,下午各自在办公室聊天备课,没有升学压力。说不轻松也不轻松,所有来到这里的孩子,都是各个学校的“问题学生”。性格古怪而偏激,很不好管。和老师对着干是常事,以前还有女老师被气哭过。

白既明大学一毕业就应聘到这里,他本来读的不是师范学校,但喜欢这里的悠闲自在、与世无争,实习之后也就留了下来。转眼已经有三年,见过的有背景、有脾气、爱惹祸的学生不知有多少,但还从未有一个,像眼前这个骆一麟一样,竟然跟踪自己。

白既明眼看着那几个人一步一步逼近,只好退后,渐渐退到暗巷里。那几个人不是本学校的学生,但年龄都不大,不过十七八,染着头发,衣服古里古怪。一个色色地吹了声口哨:“不错啊,细皮嫩肉的。对了,还是个gay,一定是被压的那个,看他那媚样。”

“你不会是动心了吧。”

“他呀,有那色心,没那色胆。”

一阵大笑。

白既明神色不动,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,不去理会那几个混混,只看向骆一麟。那个少年点了根烟,倚在一边墙上,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一出好戏。

“似乎应该叫我白老师。”白既明声音仍然平稳,波澜不惊。

“哈哈,老师?他妈的你装什么纯情啊?出了校门还自称狗屁老师。”

“不就一gay吗?我说白——老师,要是咱们把你是gay的事情宣扬出去,肯定轰动。”

“哈哈,求求我们哪,没准发发善心,饶了你。”

“要不然咱们就进学校到处喊:白老师是同性恋!哈哈,多有意思啊。”

几个混混言语下流,表情猥亵,等着看白既明出丑。

白既明淡然一笑,平和地问:“你们听说过林则徐吗?”

谁也没料到他竟会问出这么一句,全愣住了。白既明慢慢扫视他们一眼,继续说:“他曾写过一句对联,上联是:海纳百川,有容乃大。你们知道下联吗?”

几个混混目瞪口呆,白既明微微一笑,接下去:“是‘壁立千仞,无欲则刚’。你们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?”

一连几个问,弄得这些人全傻,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口。白既明叹了口气,啧啧摇摇头,表情很无奈,语重心长:“所以说,现在这个社会,混混也得有点文化。”

几个人莫名其妙,面面相觑。一旁骆一麟扑哧一笑,直起身子晃过来:“你,很有趣。”

白既明直视骆一麟的眼睛:“说吧,你想怎么样。”

骆一麟捏住烟仍到地上,走到白既明身前:“做我的人。”

白既明轻笑:“对不起,我不想养你。”

话音刚落,立刻引起那些混混一片嘘声:“你他妈的知不知道他是谁啊?”

“就是,骆哥用你养?拔根汗毛也比你腰粗。”

“他家厕所也比你家大!”

白既明冷笑:“真是有钱有势啊,那请问,哪一分钱是你自己赚的?”

他沉下脸,看了看那些叫嚣的少年,再看看斜睨自己的骆一麟,提高声音:“我十九岁参加高考,考入大学,凭的是自己十几年的勤奋努力。二十二岁大学毕业,投简历、笔试面试进学校当老师,凭的是本事。现在自己的每一样东西、每一顿饭都是自己上班赚钱买来的。你们呢?靠父母亲戚的供养,一出手就是几百几千,不好好读书就知道泡女孩子,有什么了不起?这么活着,是男人都会!要么就是提着片刀满街砍人,以为自己仗义英勇,我告诉你们,要打架是个人都会!除了这些,你们还会什么?还有什么?还能干什么?养猪养肥了还能过个好年,养你们,除了制造点垃圾做肥料,半点价值没有。”

白既明说得很慢,声音并不高亢,却镇得几个少年说不出话来,半晌方高声嚷嚷:“你他妈的说什么?!”嗓门虽大,却已是色厉内荏。

骆一麟手一摆,压住那些混混,自己缓缓踱到白既明眼前,鼻尖几乎贴到他的:“你这张嘴……挺厉害呀。”

白既明毫不闪躲,只微笑:“职业病,没办法。”

“你骂的不止是他们吧。”

“说实话,我没有觉得你比他们强多少。”

骆一麟勾起嘴角:“恐怕你是看走眼了,我可不是只吃饭没本事的人。”

“是么?”白既明神色淡然,目光晶亮,“不好意思,我想象不出来,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,能成熟到哪里去。”

骆一麟垂下眼睛,看向白既明的唇,低低地说:“成熟不成熟,可以试试……”

白既明伸手一横,掌心向外挡住自己的唇。

骆一麟轻笑:“怎么,不敢?”

白既明一把推开他,边说边走:“对不起,你太滥交,我怕感染艾滋病。”

几个混混不知该不该拦住,正犹豫间已被白既明穿了过去。骆一麟看着他的背影,忽然喊一声:“白既明。”

白既明回头,脸上笑得温和:“在学校,最好叫我白老师。”不等骆一麟回答,转身离去。

骆一麟不理会那几个人惊异的模样,只是看着那个渐渐消失的背影,眯起了眼睛。

白既明?!

白月光

每个人,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,却欲盖弥彰你是我,不能言说的伤想遗忘,又忍不住回想

——张信哲《白月光》

强有力的冲撞、压抑的嘶喊,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燃烧起来。赤裸的身体紧紧纠缠,疯狂地掠夺、啃咬。激情狂涌,热液四溅,灼烧得唿吸都变得滚烫,极度的疯狂、极度的绝望。

被硬挺而炙热的欲望狠狠地贯穿,每一次撞击都把他刺激得发抖。忘了所有一切,只剩下身体,凭着本能递送迎合。痛楚、酥麻、极致的快感,无论哪一种都令他完全沉沦,情欲海浪一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,让他再也忍受不住,低喊出声:“维信——”一股热流瞬间迸发……

白既明蓦地睁大眼,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,粗重的唿吸清晰地响彻寂静的房间,全身大汗淋漓,下体濡湿一片。

他没有动,又闭上眼睛,感受那余韵缓缓地在身体中消退。心跳渐渐平复,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寂寞和空虚。

白既明慢慢站起身,慢慢走到浴室冲凉,慢慢擦干身体,慢慢换上干净内衣,慢慢踱到窗台前,“唰”地拉开窗帘。

月亮很大、很亮,清辉透过玻璃窗,将他的身影投在地面。白既明坐到窗台上,支起一条腿,靠在墙边,静静地望着窗外白色的月亮。

从小到大,白既明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。乖巧、听话、懂事,从来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,也从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情。这样的孩子,是父母和老师最喜欢的类型,他永远不会让人多操心,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

他不是那样强调自我的人,温和而无害,从未想过出人头地。他是最普通的那种人,会平凡地在这个社会上存活下去。能称得上个性的唯一特点,就是他太会控制自己。白既明一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,想要什么,他不允许自己的生活出现一点问题,他不会让身边每一个人失望。

直到上大学,白既明无意之中突然发现,自己原来对男人比对女人更感兴趣。

怎么办?

逃避?痛苦?失落?绝望?堕落?认命?犹豫不决?

那不是白既明。他做出的第一个反应,就是立刻去图书馆,借来所有关于同性恋的书籍,身体上的、心理上的,甚至小说。他冷静而客观地观察自己的身体或内心,和书上一一对照——他是个双性恋,但更偏于同性。

白既明当然知道,喜欢同性意味着什么。社会的压力,周围人的眼光,包括父母的伤心,一切的一切都是现实。白既明理智地分析了眼前的形势,有些事情不可改变,比如自己的性向;但有些东西却可以控制,比如要不要顺从自己的性向。

没有必要难过或难堪,事情发生了,不过是面对而已。就在那一年,白既明做了个非常大胆的决定,那就是,放纵一次,然后回归平凡。

白既明做事有准备、也有条理,既然下了决心,就一定会执行,尽管过程很繁琐。这里就得提到杜子成,他是白既明的同学,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。只有他知道白既明的秘密,并且自告奋勇帮白既明找一个可靠的人。

之所以拖了三年,是因为白既明说,他还没有准备好。既然只能放纵一次,那就要绝对的完美。白既明开始攒钱,查资料,学做饭。所有的细节步骤,包括第一次见面,如何一起生活,事后如何消失,每一个过程都设计很多遍。

人选他也很满意,尽管不知道廖维信是做什么的,但是杜子成承诺过,这个人是个绝对的有钱人,非一般阶级。这就意味着,社交极少的白既明根本不可能在日后和他有交集。两个人你辉煌你的,我平淡我的,像都市里两条平行线,不断地延伸,却永不会相交。

很完美,毫无瑕疵。

白既明轻轻贴在窗玻璃上,看着里面那个映出的人影。

只除了,淡淡的孤寂。

还有——

想念。

这是爱么?白既明轻笑,感觉到玻璃的丝丝凉意,闭上眼睛。好吧,爱,似乎比过后的不留痕迹更完美。

这样激烈的性事,不能再有;这样绝望的爱,也不能再有。

以后,他会结识一个普通的女孩子,然后结婚,生个小孩,柴米油盐,悲欢离合,事业家庭,老去,死亡。

这一个月的激情和爱恋、拥抱和缠绵,会一直隐藏在心底最深处。也许在看到某些场景的时候,也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,也许在夜深人静独自沉思的时候,会偶尔想起,那个曾经亲密的人,那埋藏得妥当的哀伤。

廖维信。

这个名字,会随着时间的流逝,而逐渐消失。尽管,现在是如此让自己心痛。

会结束的,世上的一切,包括爱。

白既明坐在窗台上,看着月光一点点变得黯淡,天地却更加通亮。

就这样吧,人生总是有缺陷的,不是么?

白既明微笑,这时的他,甚至觉得连悲伤都是日后回忆的资本。却完全没有想到,世间万物并不是随着人的意志而转移的。完全没有想到,就在几日后,两个本来不应再有任何机会重逢的人,居然会因为一个契机,而再次相聚。

而这个契机,竟是全S城、全中国、乃至全世界都在瞩目的大事——奥运会。

当你将离别握在我手心

我听见爱被悄悄捏碎的声音

——王力宏《流泪手心》

尽管距离2008年北京奥运会,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,但是所有中国人都在兴奋地期待着那个举世瞩目的大日子。S城在中国足球历史上,可以说是意义重大,中国男足唯一一次踢出亚洲走向世界,就是在这里。因此,把S城作为北京奥运会足球比赛协办城市,简直是无可厚非,甚至可以断定,中国男足一定会首先在这里参加奥运会小组赛。

虽说北京奥运会让中华民族热血沸腾,但其实奥运会的申请和举办,并不是以国家的名义,而是以城市的名义。那五个憨态可掬的福娃,名字连起来叫“北京欢迎你”,却不是叫“中国欢迎你”。作为协办城市的S城,自然也是以城市的名义参与其中,因此,筹备的事情落在S城体育局头上,是理所当然。而白既明所在的体育学校,是S城体育局的直属单位,自然要为中国这届奥运会,贡献自己的力量。

那么廖维信呢?他的“凯瑞”五星级大酒店,恰巧被体育局定为S城接待奥运官员、运动员的官方指定酒店。这样的盛世,廖维信要全程亲身参与,毫无疑义。

我们的白既明,就在这种大环境的影响下,再次遇到廖维信,继续他们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。

白既明消失后,廖维信并没有动用人力物力去找寻,他还不至于冲动到如此地步。廖维信就是廖维信,他也有他的高傲,虽然有些失落和遗憾。但男子汉大丈夫,拿得起就要放得下,当初既然说好是一个月,并且对方断得彻彻底底,自己要再死缠烂打、纠缠到底,那未免不够潇洒。

廖维信还有很多事情去做。明年就要开奥运会了,为了妥善起见,政府决定在今年先启动几大协办城市的奥运场馆,进行一场名为“好运北京”女子邀请赛的测试赛。将所有奥运赛事流程演习一遍,包括官方酒店的接待服务。然后总结经验教训,查找问题,为明年正式比赛做准备。

廖维信就忙着这些事情,比如和政府签订官方协议;比如接受记者采访表决心;比如给所有部门召开会议,全力以赴支持奥运测试赛;比如亲身监察服务第一线,提高服务意识和服务水平……

看到白既明之前,廖维信正坐在人群中听卫生部的工作人员进行食品卫生方面的培训,一千多人的多功能厅坐得满满当当。大部分是各高校、体校选出的志愿者,还有部分是凯瑞酒店的服务人员。

那个工作人员说话声音极小,语速极快,偏偏又枯燥无味,弄得人人昏昏欲睡。廖维信几次想站起来走人,强按着性子忍下来。他只要坐在这里,有没有听并不重要,关键是要表明一种姿态,一种重视程度。给自己的员工看,也给S城政府官员看。

好不容易那个工作人员讲完了,宣布休息十五分钟,台下观众一声欢唿,廖维信这才松了口气。刚站起来,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已经迎面走了过来,对廖维信说:“廖总,给你介绍个人。”

中年男人是此次奥运服务团队中负责接待的唐林处长,也是直接和酒店打交道的政府官员,廖维信点头说:“好。”和他一起走了出去。

刚一到大厅,廖维信一眼就看到了白既明。还是浅色衣服,黑色长裤,手里握着一卷打印纸,静静地站在角落里。廖维信心脏咚地一声,震得整个胸腔都痛了起来,这种痛太陌生而又太强烈,以至于廖维信竟有些猝不及防,还没有来得及仔细体会,唐林已然拉过白既明,向廖维信做介绍:“白既明,体育学校老师,教数学的,现在可是我手下的兵,专门在凯瑞酒店负责接待工作。小伙子很不错,人本分老实,很能干。”

然后一指廖维信,对白既明说:“这就是廖总。”

白既明抬起头,对上廖维信的眼,目光之中清清楚楚写满惊愕。那一瞬间,廖维信忽然心情极好。

只可惜,这种好没有持续太久。白既明几乎是一眨眼便已恢复自然,向廖维信伸出手,说:“你好,我是白既明。”

声音仍是慢而柔和,带着低低的磁性。廖维信看着他脸上陌生而拘谨的微笑,觉得非常刺眼。这个人,半个月前还在自己身下辗转求欢,半个月后竟然真的装作谁也不认识谁。

好,你有种。

廖维信握了握他的手,说:“你好,我是廖维信。”

唐林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,只转头对白既明说:“既明,你还要做培训,快去准备准备。”白既明一欠身,说:“那我先走了。”转身离去。

廖维信这边和唐林诺诺应付,一颗心早飞进多功能厅,终于等到唐林说一句:“咱们进去吧。”马上偏身伸手相让,和唐林一起走进去。

十五分钟已到,厅内渐渐安静下来,白既明清亮的声音,透过麦克风,清晰地在整个多功能厅里响起:“大家好,我是体育学校的老师白既明,今天在这里,为大家做奥运接待服务方面的培训,时间大约两个小时左右。”

声线不高不低,语速不紧不慢,白既明毕竟做了两年的数学老师,教姿教态绝非那个卫生部门的工作人员所能比拟。他沉着而又镇静,目光慢慢扫视全场,即使是最偏僻角落里的听众表情都尽收眼底。

“我知道,经过连续几天的培训和演练,大家已经很累了,因此,首先我准备了一段小短片,让大家放松一下。”

白既明用鼠标在手提电脑上点了点,立刻,熟悉的旋律响彻多功能厅:“……当圣火第一次点燃是希望在跟随,当终点已不再永久是心灵在体会……”大屏幕上,播放的是萨马兰奇主席宣布:“中国、北京。”那辉煌的刹那,然后是一幕幕中国人欢笑雀跃的脸,历届奥运赛场上的各种场景,欢唿、喜悦、泪水、激动、悲伤。“……超越梦想一起飞,你我需要真心面对。让生命回味这一刻,让岁月铭记这一回……”尽管这首歌曲,大家已经听过无数遍,这样的场景,在电视中看过无数遍,但从未有这一刻,如此震撼,直入内心。就连廖维信,也不禁坐直身体,认真看着屏幕上一幅幅闪过的画面。

“我相信,在座的诸位,心情都不是很平静。这样精彩的赛事,这样辉煌的瞬间,就要在中国,在北京,在我们这里,一一展现。而我们,作为奥运志愿者,就要亲身经历这段历史,亲眼目睹这激动人心的时刻,亲自参与这世界上最伟大的体育盛事。我们能聚在这里,都是为了一个目的,那就是为北京奥运会贡献自己的力量,让这届奥运会圆满成功,把‘同一个世界,同一个梦想’带到世界上每一个地方。在座的各位,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精英中的精英。从现在开始,你们的一举一动,不仅仅代表你个人,甚至不仅仅代表你所在的学校,而是代表整个志愿者团队,整个S城,整个中华民族!”

区区一个奥运短片,短短几句话,立刻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培训中来,刚才的烦闷与焦躁一扫而光。从参与意义讲到服务任务,从举止礼仪讲到接待流程,白既明就像一个出色的指挥家,在听众群情激动时平稳一会令其冷静,在大家倦怠时渲染气氛使人激昂。

这样的白既明,是廖维信从没有见过的,举手投足间散发自信的光芒。他是最优秀的导演,这在场的一千多人,都是他的演员,在不知不觉中跟随他的每一个步骤。或振奋、或沉思、或大笑、或哀伤、或慨叹。

廖维信看着那个白既明,优雅从容、光彩照人,唇边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,双眸亮若星辰。他的一举一动,一颦一笑,无不吸引着廖维信的目光,在猛然醒悟之前,已深深地沉迷其中。

廖维信甚至根本不能再听见白既明讲些什么,或者说,那些对他已经不重要。眼前只有那个人,那个鲜活的、灵动的、复杂的多面体,牢牢地掌控着廖维信全部的心,再也难以挣脱。

直到一阵热烈的掌声,廖维信一下子清醒过来,那边白既明已然一鞠躬,拿着讲稿走下台。他没有过来,而是低低向旁边的服务人员询问一句,转身向外走。

廖维信毫不犹豫,立刻站起来跟上去,一直追到洗手间。

白既明正在洗手,打印稿放在一旁。廖维信停下脚步,白既明一抬头,两个人的目光在大镜子中相聚。

没有人说话,白既明眼中的疏离,让廖维信涌到唇边的话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白既明回身,面对廖维信。

空气中隐隐流动着一种异样的气息,像是一团扯不开的稠密的浓雾,憋得廖维信唿吸困难,半晌方说出一句:“你讲得很精彩。”

“谢谢。”白既明微笑,脸上客气而恭谨的神情,明白得不能再明白,他说:“没有事,我先出去了。”

廖维信的心,像被一根极细的铁丝层层缠住,愈勒愈紧,一点点渗出血来。他暗自苦笑,原来终究有一个人,是他廖维信也不能得到的。他长吸口气,说道:“再见。”

白既明仍是温和地笑:“廖总再见。”

廖维信没有动,他眼看着白既明慢慢走过来,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。

然后——

擦肩而过。

廖维信站在那里,紧紧地闭上了眼睛。

太想爱你

是我压抑不了的折磨

能否请你不要

不要选择闪躲

只想爱你的我

太想爱你的我

难道只能在迷雾中

猜你的轮廓

——张信哲《太想爱你》

廖维信回到多功能厅,唐林已迎了上来,笑道:“廖总,今晚可不能安排别的活动。我订了饭店,咱们体育局的接待工作人员和你们凯瑞的聚一聚。从现在开始到明年奥运会结束,咱们还得合作愉快呀。”

廖维信客套地笑:“都到凯瑞来了,自然是我来请客,哪能还让唐处破费。”唐林摆手:“不行不行,这次非得我请不可,下次吧,下次再让你请。”不等廖维信回答,转身去叫白既明:“小白,你也跟着。以后双方合作的日子长着呢,借这个机会大家认识认识。”

白既明先一怔,随即微笑点头。

从两个人重逢,到和大家一起坐下闲聊,到乘车去饭店,再到围着饭桌就座。白既明就如同真的第一次见到这位S城最大五星级酒店的廖总,无论言谈举止、神色表情,自然到不能再自然。

若是他有半分故意躲避,廖维信的心情也不能像现在这么糟糕。这个男人将那一个月抹杀得一干二净,连点影响都没有留下。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,到底他是太会演戏,还是太过无情?

这样的若无其事,廖维信终究是做不到,不由自主地追随白既明,以至于一反以往谈笑风生的常态,对唐林等政府官员的场面话只是一笑置之。有时廖维信无意中抬起头,会看到白既明恰巧偏开脸,两个人的目光交错而过,心中不禁怦然一动。

菜已经点完了,桌上廖维信这边凯瑞的几个行政总监、唐林那边白既明再加上几个体育学校的老师,总共七八个人。大家刚开始还很拘束,但毕竟都是场面上混过的人,又是有意结识,几杯酒下肚,渐渐热闹起来。

门一开,杜子成进了包间,看看桌旁的众人,笑着说:“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,有点事情来晚了。”几个人连忙站起来,杜子成是凯瑞的副总,专门负责和体育局官员接洽,这里很多人都已熟悉。不过看到白既明还是第一次,当时就愣住了,叫了声:“白既明。”下意识地看向廖维信。

三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,彼此还未探清眼底深藏的是什么,却听唐林在一旁已经大声说:“小白,你和杜总认识?”

白既明微微点头:“是,我们大学同学。”唐林大笑:“那更好啦,小白,来,坐杜总旁边。”

廖维信看着白既明微笑着坐下,杜子成低声问了几句,似乎抬头瞥自己一眼。白既明没有抬头,轻轻回了一句,于是杜子成脸上露出释然的神色。

一旁干杯声、高谈声、欢笑声此起彼伏,廖维信却一直注视着那个人。白既明仍是很安静,只和杜子成小声交谈。杜子成天生的喜剧演员,几句话就能逗得人前仰后合。白既明很开心,时不时地只手握拳,拳眼掩住口闷笑。

他总是这样,就算非常高兴,也从不会放肆大笑。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看喜剧片,白既明常常靠在廖维信肩膀上,笑得缩成一团,却没有半点声音。廖维信就说他适合演默剧,卓别林时代一定大红大紫。白既明不服气:“我又不是哑巴。”廖维信在他耳边邪邪地吹气:“哑巴也行,只要在床上能喊。”气得白既明一脚踹他坐到地板上。

杜子成夹了块羊排放在白既明碗里。白既明喜欢吃羊肉么?这个廖维信却不知道。白既明总喜欢在他下午上班时打电话进来:“今天想吃什么?”廖维信一律回答:“随便。”然后等着一桌子的惊喜。是啊,自己怎么从来没有问过,白既明爱吃什么?现在回想起来,两个人相处一个月,白既明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要求,一个也没有。而廖维信给他的东西,也从不挑剔。可廖维信根本不知道他到底需要什么,他只是遵循以前那些“伴儿”的嗜好,名表、衣服、包,甚至化妆品、金饰。

廖维信忽然有些后悔,原来,错的是自己。

唐林不知道三人之间的怪异,他只发现廖维信总是向白既明那边看,便以为是白既明只顾着和杜子成叙旧,忘了廖总,忙说:“小白,咱们这次多亏廖总大力支持,快敬廖总一杯。”

白既明放下筷子,端起酒杯站起来,刚要开口,唐林又说:“你杯子里是什么?饮料?怎么能喝饮料?”

廖维信忙说:“饮料也行,我不也喝饮料吗?既明酒精过敏,就饮料吧。”“既明”两个字一出口,竟带着微微的颤抖,像是心中遮挡得严实的秘密,被自己偷偷掀开一个小角,既想让人看,又怕让人看。

唐林皱眉,一边体育学校的老师们已然大笑:“白既明酒精过敏?哈哈,廖总真会开玩笑。”“可不是,廖总第一次见小白,不知道他外号。”“小白号称体校酒头,他要是酒精过敏,咱们得酒精中毒,哈哈。”

唐林也笑:“廖总对小白还是不熟悉啊,来来来,白既明,展现一下实力。”转头招唿服务员上白酒。

廖维信略显愕然地看向白既明,他脸上一红,有点窘迫。不过片刻已然平静下来,接过服务员那瓶56°白酒,满满倒了一杯,对廖维信笑:“廖总,敬您杯酒。您要开车,请随意,我先干为敬。”毫不犹豫,一抬头,那杯三两多白酒已然入了喉,随即手腕上翻,亮了亮杯底,酒店这边一片叫好声。

廖维信脑子里乱哄哄的,也说不上在想什么,机械地端起杯中饮料喝了一口,嘴里苦涩。心里涌上浓浓的失落,又觉得莫名的可笑。被白既明欺骗,自己却连质问的立场都没有。甚至可以说,那也算不得欺骗,不过是推脱的借口而已。

但是,既明,你对我没有真的,一点也没有吗?

正所谓宁落一群,不落一人,白既明既然已经开了头,这酒就得一杯一杯敬下去,只不过不再是白酒。他一手端着酒杯,一手提着瓶啤酒,从桌子一边开始,一个一个地倒酒干杯,转瞬间两瓶啤酒已变成空瓶。杜子成只在一旁看着,也不上前挡酒,还打趣:“你多练练啊,我结婚的时候做伴郎正好,省得我喝。”白既明回身瞪他一眼:“到时候我不灌你就不错了。”杜子成大笑。

酒可真是个好东西,刚才还互不相识、彼此拘谨的双方,如今俱是面红耳赤、称兄道弟,已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。白既明人长得漂亮,能喝,偏生脾气又好,无论对方玩笑多过分,也只是微笑。而且,他刚才做培训大家尽皆目睹,这样有水平模样好人本分的男人,实在太少见。

一个酒店女行政总监,开始偷偷问旁边体校的女老师:“小伙子不错啊,有对象没?”

“人真挺好,就是家里条件差点。他不是本地人,小城市的,没车没房子,当老师挣得又少,现在的女孩子多势力,条件差一点都不行,太难。”

“我侄女挺好,170个头,挺般配。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,什么都不缺,就是想找个本分孩子。”

“嗯……就怕女方条件太好,小伙子还不得受气啊?”

“他脾气好,吃点亏怕什么?”

廖维信握紧拳头,灯光惨白,异常地刺眼。他看着白既明喝酒谈笑、侧耳聆听、点头应和,以前在他眼前展现的种种形态,如今一一在别人面前表露。想必其余的那些,也会如此。

能不能有一点,哪怕只有一点,是仅限于两个人之间的,就算只是回忆。

好吧,我承认,我嫉妒。

嫉妒那个能和你共同度过余生的人。

无论,是男还是女。

作者有话要说:不好意思啊,最近实在太忙了,写点吧,大家将就看。这个文写得不太认真,大家看着也别太认真啊,哈哈,消遣消遣。

伪装

彻底爱一次

然后掩埋心底

痛苦?

用来证明自己还活着

——白既明

近十个人,除去廖维信杜子成开车,只喝了一瓶啤酒,余下的一瓶白酒三件啤酒一扫而光。每个人都被酒精刺激得兴奋莫名,唐林面对酒店人员的敬酒,连连摇手,说:“我可不喝了,再喝真多了。”看了一眼手表,对廖维信说:“廖总,你们喝着,我还有事,得先走一步。”

廖维信和杜子成一同站起,和白既明等人一直送唐林到门口。

领导不在,那几个体校老师都活泼起来,大家年龄相仿,也不用客套,便嚷嚷着要去唱歌。廖维信不出声,只看着白既明。白既明皱眉:“太晚了,回家吧。”一个女老师捶他:“是不是男人啊你,才几点你就嫌晚,总不去。”另一个嬉笑:“小白就这样,欠虐,征求他意见绝对没戏,你得这样……”上前一把扯住白既明衣领,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:“去不去?!”

白既明连忙举手投降:“好好,我服我服,走了走了。”

饭店隔壁就是KTV,廖维信请客,进去就要了最大的包厢。又在一楼超市点了啤酒果盘零食,反正明天学校休息,体校几个老师拉足架势要狂欢。酒店人员都是天天出去应酬的主儿,这点场面更不在话下。上来噼里啪啦开始点歌,抒情的、摇滚的、流行的、经典的,不管唱的好不好,主要是开心。

白既明乖乖躲在角落里,眯着眼睛笑,杜子成凑过去,和他边喝酒边聊天,指指点点。

几个女孩子和酒店的行政总监唱了五六首歌,刚开始还有模似样地拿腔拿调,崔健的《新长征路上的摇滚》曲子一放,连杜子成都站起来跟着狂喊:“一二三四五六七。”然后大家一阵大笑。

紧接着就是BEYOND的《海阔天空》,崔健的《一无所有》,黑豹的《无地自容》,一系列摇滚吼下来,嗓子都喊差声了。白既明一边听一边笑,竟跟着鼓掌叫好。

好不容易喊完了,杜子成摔下麦克风,大吼一声:“真他妈不是人唱的!”又引起一阵大笑。大家刚安静下来,熟悉的乐曲声再次响起,这回却是《射雕英雄传》的《铁血丹心》。这个曲子是70后的梦啊,当时就没人说话了,正你看我我看你,体校一个女孩子已把麦克抄在手,向白既明一招:“来吧,还装什么。”

白既明笑着起身,体校众人齐声欢唿。白既明大大方方拿起麦克,跟着旋律唱起来:“抛开世事与愁怨,相伴到天边。”竟是标准的粤语。两个人显然是唱过很多次,早已默契,颇有罗文甄妮的味道。而且时不时地对视,深情凝望,竟似有千言万语,尽在歌中。

两个人目光太炽烈,以至于酒店的人员有点迷煳:“他俩不是一对儿?”

“哈哈,什么一对儿啊,人家有男朋友的。”一个体校老师回答,然后大叫:“我说你俩差不多行了啊,再演下去出绯闻啦!”

“小白太会演戏,跟真的似的,要不周杨你移情别恋吧,我们不说你。”

周杨趁着间奏喊道:“没办法啊,一看到小白哥的眼神我就入戏。完了,我不是暗恋上你了吧。”

白既明笑道:“你可别,留着祸害别人吧,我还不想舍己为人舍生取义。”周扬咬牙踹过去。

杜子成在一旁说:“你们不知道,白既明当年在我们大学,整个一白马王子,连我都靠边站。最拿手就是情歌,那眼神、那表情,无论给哪个女孩子唱都能感动到哭,立马拉着手去登记,半点含煳没有。”

“滚你的,那是你,到了民政局门口又后悔,借着买饮料跑了,弄得我哄了她一个下午,你还有脸说。”

“是啊,然后那女孩子不就喜欢上你了吗?还天天给你做寿司,哈哈,情意绵绵啊。”

两个人互揭老底,女孩子一起起哄:“白既明,来一个。白既明,来一个。”

白既明无奈地笑,拿起麦。杜子成说:“听白马王子的情歌,得关灯。”上前把壁灯射灯都关了,诺大的包厢里,只剩下屏幕的MV,闪来闪去。

众人安静下来,悠扬舒缓的旋律慢慢响起,是熊天平的《雪候鸟》。

“随候鸟南飞,风一刀一刀地吹。你刺痛我心扉,我为你滴血。你遗弃的世界,我等你要回。”白既明干净的声线泉水一样流彻耳畔,清澈得空灵而飘渺。他很随意地坐在屏幕一边的高脚椅上,正对着沙发一角的廖维信。

白既明身边很亮,愈发觉得眼前的黑暗,淹没了所有的人,包括那个身影。他直视着那个角落,看不到,却更安心。他像是给自己唱,又像是给他唱,嗓音里透着深深的绝望和哀伤:“我不想南飞,泪一滴一滴地坠。我空虚的双臂你让我包围,我有过的一切你给的最美。”“我又回头去飞去追,任往事一幕一幕催我落泪。我不信你忘却,我不要我单飞,没有你逃到哪里心都是死灰。”

不会知道的,他永远也不会知道。黑暗是最强而有力的保护色,掩盖了自己一切的情绪外泄。而歌曲是最好的媒介,表达了所有心事,却不会让人怀疑。

这算是放纵么?那就放纵一次吧,重逢后的震惊和悸动,已沉重得让白既明无法再掩饰。

“天都为我伤悲,冷的爱快枯萎,任漫天风雪覆盖我的心碎。”

完美的声线,完美的感情,这首《雪候鸟》让白既明演绎得不能再精彩,直到最后一个尾音轻轻化在黑暗中,大家才恍然若醒,叫好声鼓掌声响成一片。杜子成打开灯,白既明在光线射入的一刹那,别开脸,笑着将麦放在桌子上。

廖维信至始至终,没有说话。白既明看不到他,但他却可以看到白既明。看到他眼底的落寞和孤寂,不过是转头间,便消失得无影无踪,看到他若无其事地和杜子成谈笑玩闹。廖维信端起酒杯,将里面冰冷的啤酒,慢慢喝了下去。

一直闹到半夜,这群人才算尽兴,嘻嘻哈哈地走出KTV。夜风一吹,酒意纷纷涌上,个个头晕目眩。一连喝了两顿,就是白既明,也有点受不了,昏昏沉沉地想睡觉,脑子里混混沌沌。杜子成将几个酒店员工扶到车里,伸手来拉白既明,却被廖维信拦下,说:“我送他。”杜子成看他一眼,又看看白既明,没有坚持,转身上了车。

应该说,这时的白既明还是有些清醒的。他把三个女孩子安排在后座,自己坐在副驾驶,一边提醒自己少说话,一边侧头看窗外的风景。

但是,那几个女孩子住得太远,就是半夜开车,也足足绕着S城晃了一个多小时,才算平安送达。廖维信还要下车,一个一个送她们上楼,开门进屋,这才离开。等他送回最后一个,再返回车里,白既明已经睡着了。

廖维信将空调温度调高一点,关上车里的音乐。犹豫了一下,终究没有叫醒他,开车回到当初他们一起住的小区。

直到地下停车场,白既明仍没有醒,偏着头靠在座椅上。长长的睫毛垂下,温和而柔顺,恬静得像个孩子,脸上因为酒意而泛着酡红。廖维信清楚的记得,他们认识的第二天早上,他一睁开眼睛,看到的白既明就是这样。

廖维信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,拨开额前垂下的发丝。白既明只觉得脸上很痒,微微闪躲了一下,半睁开眼,迷迷煳煳看到廖维信。恍惚中,仿佛又是那些回想过无数次的清晨,不由笑着求肯:“维信,饶了我吧,我好累。”

话一出口,白既明立刻警醒过来,心里一惊,暗道不好,慌忙睁开眼睛,抬头正对上廖维信。

爱要怎么说出口

叫我怎么能不难过

你劝我灭了心中的火

我还能够怎么说

怎么说都是错

——赵传《爱要怎么说出口》

白既明顾不上去看廖维信眼底的欣喜若狂,快速解开安全带,推开门下了车,转身就向外走。

廖维信几步追了上去,一把拉住他:“既明……”白既明停下脚步,一颗心跳得厉害,这已超出他的想象,有点措手不及。他闭上眼睛,当了三年教师,早已学会如何隐藏自己心绪。越是慌乱越是要镇静,至少表面要镇静。

还没等他开口,耳边已传来廖维信的声音:“既明,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?”白既明回身,脸上一片平静疏离:“廖总,我有点喝多了,您别放在心上。您休息吧,我走了。”

“既明。”廖维信叫住他,嘴角勾起一抹苦笑,“不考虑考虑么?我想,我是爱上你了。”

“爱我?”白既明语气讥诮,“廖总以为在拍连续剧吗?一夜风流床伴消失,然后是麻雀变凤凰?只可惜,我不是灰姑娘,廖总也缺少玻璃鞋。到此为止吧,再玩下去就不好看了。”

“不是玩,我很认真。”

“那是你的事,你爱上的不过是那一个月里的白既明。刚才敬酒时,你想必也看到了,我一直都是在骗你,没说过一句实话。那个白既明其实不是我,只是一时假装而已。演戏演一个月已经很累了,我可没想继续下去。”

廖维信看到他眼中的嘲弄,叹口气,慢慢地说:“我不是小孩子,爱上的是一个真实的人,还是个想象中的幻影,分得很清。你别这样好不好?咱们上楼心平气和谈一谈。”

白既明摇头,正色道:“廖总,你有钱有势,没有我还会有别人,何必呢。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老百姓,只想好好地过最普通的日子。你的爱我承受不起,大家好聚好散,奥运会一过再也不会见面,留段美好回忆不是很好么?”

廖维信不再出声,目光灼热而又锐利,盯住白既明的眼睛。白既明刚开始还能对视,渐渐受不住,偏过了头。

“这就是你想要的?完美回忆,然后循规蹈矩?”廖维信不愧是廖维信,前后一联想便立刻明白了一切,“白既明,只要你说一句,从来没有爱上过我,我立刻就走,绝不再纠缠,怎么样?”

白既明紧紧握住肩包的带子,想要说话,却终究没有开口。他垂下眼睑,倔强地抿着唇,整个人却脆弱得让人心疼。廖维信看不下去,放柔了声音,轻轻地说:“既明,诚实一点行吗?承认爱我很难吗?”

白既明“霍”地抬起头,冷冷地道:“不难!是,我爱上你了,那又怎样?爱也分很多种的,让我为了爱你,就要面对别人的偏见和厌恶,或者家人的失望和苦恼,那我宁可不爱。廖维信,咱们不是独自生活在一个荒无人迹的孤岛上,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逃离这个社会。我没有那个勇气,也没有那个能力,经受住无穷无尽的现实压力,还要保持爱的璀璨如初。与其眼看着它逐渐变质,彼此痛苦,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下决心断开。”

他看着廖维信,坚定不容置疑:“怎么都是活一辈子,我只想挑一条最容易的路走。至于遗憾,谁又没有呢?有些东西,要比爱情重要得多。”

白既明深深吸了口气,用尽全力不让眼中流露出半点伤痛:“那一个月,很谢谢你。可是,就这样吧……”

他没有再看廖维信,转过身走出地下停车场。

廖维信靠在车上,听着白既明脚步声在空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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